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

在词牌名里面,“渔家傲”是我最喜欢的词牌名之一,以晏殊词《渔家傲·画鼓声中昏又晓》为正体,双调六十二字,前后段各五句,五仄韵,另有六十二字四仄韵一叠韵,六十二字两平韵三叶韵六十六字五仄韵的变体,多用于佛曲、道曲。而在以渔家傲为词牌名的众词中,当属创调者范仲淹的《渔家傲·秋思》为最佳,溪上丈人曾评此词“范文正守边日,作《渔家傲》乐歌数曲,皆以“塞下秋来’为首句,颇述边镇之劳苦。欧阳公尝呼为‘穷塞王’之词”,词调读起来凄清而深沉,但又有回荡的英雄气概,让人读完回味无穷,不禁代入其中。对于范仲淹,我们或许总认为他是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猛人——“推行改革,出征西夏,三次被贬”,对于时代,他始终是充满忧患,意识超前,但是他的另外半句名言,“后天下之乐而乐”却很少有人提及。当我仔细读范仲淹的诗文时候,就会发现他的忧和他的乐并不是对冲的、互补的,而是合并成为一股更强的精神力量,足以去冲击每一个时代。

在古代,每个文人的快乐都不一样,有人是因为进一步达则兼济天下而快乐,有人是因为退一步穷则独善其身而快乐。而范仲淹无论是进还是退,穷还是达,都能始终如一,保持自己的乐观。范仲淹在读书时很穷,每天只能喝粥,甚至朝廷派人来学校视察,他都不为所动,故事虽动人,但都不及这些诗句更能震撼人心。他曾这样写道,“不来峻极游,何能小天下。”我不登到这最高的地方,我怎么能看清天下,装下人间呢?因为爬的够高,离天空更近,所以范仲淹开始对老天爷发出了屈原式的灵魂拷问,“尝闻自天意,天意岂如此。何为治乱间,多言历数尔。”所然后又写道,“人复不言天,天亦不伤人。天人两相忘,逍遥何有乡。”意思就是人们不要再把自己的罪过推诿上天,上天也不要再伤害尘世的子民,而年轻时养成的乐观性格也是人生最大的成功。

范仲淹在27岁进士及地进入官场后,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股清流,也是因为起点比较高,他的行事作风就很像瀑布,“迥与众流异, 发源高更孤。下山犹直在, 到海得清无。”意思是我和你们这种没有什么动静的涓涓溪流不一样,我的源头在山顶,一口气冲下来,随着滚滚江流到了大海都是清澈的。果然,他的为人处事就自然惹怒了朝廷,以范仲淹的乐观性格,最后就这样被贬谪了三次,但范仲淹一耸肩,小意思,虽然被贬了,但是有槽不吐真的憋得慌!遂写道“一入谏诤司,鸿毛忽其身。可负万乘主,甘为三黜人。”意思就是我虽然被贬了,但是我说了我想说的,我无怨无悔,真理的波涛喷涌而出,就会奔流不息,理想的火焰一经点燃,就不会熄灭,所以范仲淹的贬谪自然而然也是随便了。

他在被贬睦州前是“妻子屡牵衣,出门投祸机。”妻子说范仲淹为什么又被贬了呢?但是范仲淹马上阻止道,“宁知白日照,犹得虎符归。”范仲淹也很幽默乐观的对妻子回复,我这不叫贬谪,这叫做换一个地方去实现梦想,我是匡军正臣而得罪,问心无愧,尚得一虎符为一郡之长,足可拯济疮痍十万民众。他接着写道,“分符江外去,人笑似骚人。不道鲈鱼美,还堪养病身。”爱妻你看,这里不仅有鲜美的鲈鱼,而且环境优美,很适合修养身体呢。最后,范仲淹甚至把调任作为一种赏赐,晚年调任杭州写道,“长忆西湖胜鉴湖,春波千顷绿如铺。吾皇不让明皇美,可赐疏狂贺老无。”一到那里就发现这地方真不错啊,“吾皇不让明皇美,可赐疏狂贺老无。”就拿自己和得到鉴湖赏赐的贺知章对比,并称赞我大宋朝廷真的挺够意思的,不比人家唐玄宗差。所以,以史合诗读来范仲淹,确实让我感触颇深,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,他就可以享受任何一种生活,强者,从来不会抱怨环境。

范仲淹也在被贬中找到了快乐,“翠峰高与白云闲,吾祖曾居水石间。千载家风应未坠,子孙还解爱青山。”表示要像自己的祖辈范蠡一样功成身退,悠哉山水。以孤高清白的姿态纵生欢唱,就会把人生的灾祸和不幸吓走。于是范仲淹在山水中找到了自己的安乐。“微风不起浪,明月自随船。”他还能感受到钓鱼的快乐。“江上往来人,但爱鲈鱼美。君看一叶舟,出没风波里。”他写自己和松树一样,可以独自快乐,“万木怨摇落,独如春山碧。”甚至连和友人的分别都是快乐的,“江上高楼欲千尺,便从今日望归舟。”而范仲淹这样开朗的性格,不仅可以使自己保持心情愉快,而且还可以感染全天下的人,使他们也一样快乐。

而范仲淹最牛的技能则是 —— 开发旅游景点,他做到了到哪看到美丽或者有内涵的景色,就开发旅游景点,然后借助自己的朋友圈到处宣传,在越州俊通,将一口哭泉取名“清白泉”,旁边建有“清白亭”,将自己的府邸改名为“清白堂”,直到清朝都是著名学馆。在睦州,范仲淹对汉朝严子陵的钓鱼台进行了重建。在邓州,他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打造了百花洲。打造完景点,他利用自身才华又画又赋诗,寄给当时社会名流。他在诗中写道,“南阳太守轻狂发,未到中秋先赏月。百花洲里夜忘归,绿梧无声露光滑。”意思就是南阳太守中秋长假还没到,就先来玩了,都不想回去了。作为当时社会的顶流,拥有众多粉丝的范仲淹,其产生的宣传效果当然是不容置疑的。

于是他终于看到了“浑祛疠气发和气,明年黍稷须盈畴。”把晦气都赶走了,明年的丰收近在眼前,“烟郊空阔猎者健,酒市暖热沽人稠。”熙熙冉冉,百姓安居乐业,真是一幅太平和美的景象。所以他才有“晓来赏心江海上,东望不见三神丘。”也许这就是属于范仲淹的后天下之乐而乐吧。其实我更想说的是,范仲淹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伟大的思想,他更用他的一生告诉我们,在“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”的“啄木”道路上,如何快乐的前进也是这种人生最重要的能力,当我们遇到再挫折的时候,不妨读读范仲淹吧。